神殿的图书馆位于主要建筑群北侧,是一个独立的建筑物,它的主体结构是个巨大的圆形穹顶,周围是开满鲜花的庭院。沿着长长的白色走廊,澪走进了图书馆的大门。虽然已经在塞拉尼大图书馆见识过大量藏书,但是与这座图书馆比起来,那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。数千个书架整齐的排列在巨大的穹顶之下,在之上的每一层,都有成排的书架沿着天井排列着,这个巨大的立体图书馆中的藏书不可估量。
就在澪为眼前的景象所折服的时候,一个人向她走来。
“这不是新来的神子吗?”
“下午好,玛格奴斯神殿长。”澪急忙鞠躬,虽然明知道这位神殿长不过是个幽灵,甚至仅仅是个投影体,但是她依然谦恭而礼貌地低下了头。
因为这位神殿长身上,确实有着值得她低头的气质。
尊重应当尊重的人,是一种美德。
“真是个乖孩子,”玛格奴斯将手放在澪的头上,“愿女神赐予你最耀眼的祝福。”
那一瞬间,一股暖流流过澪的身体,是神术。没想到,这个异界的亡灵居然能使用神术,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。但是也足见这个异界的构造有多么严密,如果不找出关键性的破绽,很难从根本上动摇它。
“你叫特雷莎对吧?”玛格奴斯露出慈爱的笑容,“没想到第一天就得到女神的垂青,虽然对你早了一些,但是我还是决定把你从爱子升格为神子,开始接受神官教育,一般来说前面还有一段基础教育,但是现在,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了。”
“我会努力的,神殿长阁下。”澪注视着他,这个人身上毫无亡灵的瘴气,反而透出神圣的气息,“我希望能够尽快掌握更多的知识,所以我来到了这里。”
“真是个好学上进的孩子,”玛格奴斯赞许道,“如果你想要自学的话,从右边第三排书架开始比较好,那里放着的都是基础读物,能够练习书写。”
“非常感谢。”澪再次鞠躬。
“请多多努力,”玛格奴斯说,“时刻牢记,女神在注视着你,神子啊。”
告别了神殿长,澪向图书馆深处走去,他从第三排书架上拿下一本厚书,那本书被施加了避免老化的保护性咒术,打开书页的时候,芳香的油墨气息扑面而来。那是一本完全用手抄录的书,漂亮的手写字体浮现在羊皮纸上,优美异常。在穿越世界边界的时候,澪获得了这个世界所有语言文字的知识,所以能够毫不费力的读懂书上的古代文字。
那是一本叙事诗,记载着神治时代的开端,虽然有一定历史研究价值,但是对澪来说毫无意义。她把书放回书架,拿起下一本翻阅起来。这次她中奖了,那本书上的神印正式这个神殿所供奉的女神的神印,但是当她翻开书页的时候,却皱起了眉头。书是完整的,上面的文字清晰而漂亮,但是女神的名字却无法读出来。
那种感觉,就像是被打上了乱码一样。
明明放在眼前,但是大脑却无法识别它的存在,女神的名字在澪的眼中就是这样一个状态,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。
澪原来的名字,也变成了这样。
深吸了一口气,澪合上了书本,这个世界的破绽,她终于找到了。但是,令她更加好奇的是,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,才让一位如此伟大的女神被抹去了名字?既然在图书馆中寻找答案,那么有个更加快捷的方法,何不求助管理图书馆的神明?
“威斯德姆。”澪念出了那个名字,那是只有她才能读出的名字。因为穿越世界边界的关系,澪能够读出古代的神名,而不是现代人模仿的发音。
模仿的发音没有任何意义,只有真正读出神名,神才能听到。
小小的圣光聚集起来,形成了一个微型圣域,知识与艺术之神威斯德姆在圣域之中现身。澪不禁露出了笑容,即使在这虚假的世界中,图书馆依然是这位神明的圣堂,所以只要正确的呼唤他的名字,他就会现身。
“你又在渴求知识了吗?澪。”
威斯德姆微微笑着,犹如一位博学的大学教授,然而他在这个异界的投影体非常虚弱,只不过是个闪烁不定的幽影。
“很抱歉,冒然呼唤您,”澪说,“但是我需要您的知识和智慧。”
“赐予人类知识与智慧是我的职责,”威斯德姆说,“既然有人向我求问,我自然要回答他的每一个疑问,赐予好学之人知识与智慧。”
“您还真是一位慷慨的神。”
“不,这是对你的破例。”威斯德姆说,“那么,澪,你想想我寻求怎样的知识呢?”
澪打开了那本书,指着上面的神的名字;“我想知道这位女神的名字。”
望着那个名字,望着书本上的神印,威斯德姆的表情扭曲了,他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,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“澪,”他说,“关于这个名字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,那是一个悲剧,一个错误,一个铭刻在每一位神明身上的烙印。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她的名字,只是因为我也是一位神,我必须遵守神的戒律,所以……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字。”
“就不能通融一下吗?”澪露出了厚脸皮的笑容。
“不能。”威斯德姆微笑着摇头。
“稍微提示一下呢?”
“很遗憾,”威斯德姆摇了摇头,“我无法打破戒律,也不想跟众神作对,有一位就够了,我可不想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二位被抹去名字和存在的神。”
说完,威斯德姆的幽影消失了,书架间只剩下诡异的寂静。
“足够了,”澪低下了头,“提示,已经足够了……”
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倒映出她的脸,澪从未想过自己的表情会这么扭曲,她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,灵魂深处的黑暗开始躁动不安。啊啊,这种感觉又回来了,憎恨,深深的憎恨,仿佛要将世界抹成黑色的憎恨!这才是她力量的源泉。
“我几乎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,”澪摊开双手,“感谢你啊,盘踞在这里的幽灵,你让我回想起了我差点忘记的东西,真的非常感谢你……”
黑色的泥浆在她的手心聚集起来,塑造成冰冷的枪身,枪膛内装满了足矣夺取生命的子弹,将枪握在手中,澪转身向大圣堂方向走去。
下午的祷告正在进行,可爱的少女们向女神献上祷词,然后光芒聚集起来,美丽的女神降临在神殿之中,少女们纷纷围了上去,接受女神的祝福。美丽的景象,就如同一幅画卷。卢基娅站在旁边,向女神献上赞美,在她身侧,神殿长玛格奴斯露出温和的笑容,两人就这样守望着可爱的少女们与她们的女神一起嬉戏。
突然,不祥的气息进入了神殿,玛格奴斯转过脸去,只见澪从神殿门口走来,她的双手握着不曾见过的武器,层层的杀意笼罩着她赤红色的眼睛。
“特雷莎?”玛格奴斯大吃一惊,“你怎么了……”
一声枪响,12.7mm黑铁弹粉碎了玛格奴斯的头颅,脑浆和颅骨碎片四散纷飞,失去头部的神殿长向后倒在了黑曜石地板上。卢基娅发出一声尖叫,然而澪却冷酷的瞄准她的额头扣动了扳机。
至少让你们毫无痛苦的退场。
澪握着枪继续前进,每前进一步,她心中的黑暗就在身后留下黑色的足迹,释放出可怕魔力足迹逐渐扩大,化为涌动的泥沼,创世碎片的力量开始反过来侵蚀这个异界,加速了它的动摇。望着眼前可怕的异象,围在女神身边的少女们发出尖叫,而女神则张开手臂安抚她们,她勇敢的注视着浑身放出黑色瘴气的澪,寸步不让。
“特蕾莎,我的爱子,”她张开双臂,“到我这里来。”
澪的回答,却是一发子弹,这发子弹打穿了女神旁边的一位少女,她正是之前跟她发生冲突的雀斑女孩希比亚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女神的表情僵住了。
“特蕾莎,并不是我的真名。”澪露出冷笑,“我的真名早已失落,你的言灵从一开始就无法束缚我。”
“怎么会……”
“回答我的问题,”她用枪指着女神,“女神啊,你的名字,是什么?”
女神的笑容崩溃了,她的嘴角抽动了几下,却无法发出声音,随着神圣的气息迅速消退,光芒万丈的女神变成了一位柔弱的少女。
“萝拉,”澪叹了口气,“这就是你所希望的世界吗?”
“我只是想……”萝拉的眼中含着泪水,“永远的赞颂女神之名,赞美她的慈爱,让她继续爱着我们……”
“然而你却连你的神的名字都不知道。”
“我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“可笑,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,”澪用枪顶住了她的额头,“就为了你心中的自我满足,却把这些可怜的孩子以及无辜的灵魂禁锢在这里,你知道他们有多么痛苦吗?你知道你已经束缚了他们多久吗?整整一万年啊,你这混蛋!而你,却连神的名字都忘记了,你自己一直在扮演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神,你却大谈赞美她的,传诵她?”
“啊……”萝拉的瞳孔缩小成了一点,发出不成音的呻吟。
然后,世界扭曲了,化为无数碎片,犹如破碎的玻璃一样崩溃了,布满晚霞的天空取代了辉煌的穹顶,壮丽的神殿早已化为腐朽的废墟。女神的雕像早已被摧毁,残破的基座上布满了裂痕,在那曾经的圣殿之中,一具腐朽的亡灵跪在澪的面前,她的肌肉萎缩,面孔变形,犹如木乃伊一样的相貌丑陋的不忍直视。
“好好看看你的样子吧,萝拉。”澪叹了口气,“以及……”她扫了一眼周围,“那些被你束缚的灵魂的样子吧……”
萝拉慢慢的抬起头来,用燃烧着幽火的双眼向周围看去,只见扭曲的灵魂们环绕着她和澪,它们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呻吟,扭曲的已经看不出原样。
“这就是你用来赞美你的神的‘道具’,”澪望向周围,“好好看看吧,这些灵魂有多么痛苦,它们的姿态是多么的悲哀,仅仅为了满足你那狭隘的愿望,你却将它们变成了这幅样子,束缚了它们一万年之久。”
“我……”萝拉用浑浊的声音说,“我……我没有错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“那么就证明你是个虔诚的信徒,”澪露出了残忍的笑容,“说出来吧,你的女神的名字,说出来吧,萝拉,如果你能做到的话。”
“神……神啊。”萝拉的声音在颤抖,“为什么,我无法吟诵您的神名……为什么……这究竟是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!!!!”
大量浑浊的瘴气从她的身上爆发出来,化为一道巨大的龙卷风,澪立在风中毫无动摇,而周围的亡灵们则变得若隐若现。
“够了,萝拉,不要再挣扎了,这样做毫无意义。”澪闭上了眼睛,“作为送你到冥土的礼物,我就告诉你那位女神的现在的名字吧,”她将嘴凑到了萝拉耳边,轻轻的说出了那个名字。
下一秒,瘴气漩涡消散了,萝拉的亡灵慢慢的站了起来,她腐朽干枯的肌肉逐渐恢复了弹性,空洞的双眼浮现出理性的光芒,几秒钟之后,那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美丽少女站在了澪的面前,她身上的怨念消失无踪。
“特雷莎……”萝拉望着澪,“谢谢你。”
说完,她轻轻的拥抱了她,化为流萤消失不见。
“真是个麻烦的家伙,最后却这么干脆地走了。”澪收起枪,望向周围的死灵们,卢基娅、玛格奴斯、希比亚,还有其他女孩都在看着她。
澪解放了死神的权能。
“我乃冥界的引渡人,在此打开通往死者之国的道路,迷路的灵魂啊,我倾听你们的祷告,为你们打开来来世之门。从不死的痛苦中解放出来,回归轮回吧。”
常世之门被打开了,失去形态的亡灵们消失在光芒中。
“谢谢……”
不知名的感谢随风飘来,澪望着天空中的晚霞,发出一声叹息。
“唉,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当救世主啊,”澪望着手中的枪,突然发起了脾气,“该死的戴斯!去死吧,死神!去死吧!!!!!”
嘎!死神的乌鸦仿佛在回应她一样,振翅逃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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